吴秀才娶亲

明朝万历年间，泉州府有个秀才姓吴，名凡逊，生得貌比潘安，喜文好武，家境殷富，父母过世留下有门面房十间，尽皆出租。他家住朝天门，平日不愁吃喝，在家吟诗作章，舞枪弄棒，海边戏浪。时间一长，练就一身好水性，恰如浪里白条一般。在外也不远游，无非逛逛开元寺，走走洛阳桥。他本人心高气傲，年方弱冠，不曾娶妻。也有媒人登门，说:“东巷姑娘如桃花。”吴凡逊说:“可比赵飞燕吗？”媒人婆说:“十之有八。”吴凡逊说:“那不行。”媒人婆又说:“西街姑娘如牡丹。”吴凡逊说:“可比西施勤快吗？”媒人婆说:“这姑娘虽不比西施常去溪边浣纱，但会绣花。”吴凡逊说:“不会洗衣做饭，只知绣花有什么用？那拉倒罢。”媒人见他如此挑剔，便也不再登门。这日早起，吴秀才观早霞如火，状如鱼鳞。想起该收房租了，便拿个包裹来到街上，见自己出赁的门面房除了西洋杂货店均已开门营业。哪几家店面？依次是逍遥布庄，杞记鱼丸铺，时鲜菜店，王大脚媒婆馆，仙客来瓷器店，马远画店，安溪小吃店，西洋杂货店，鲁船匠造船处。除了时鲜菜店赁下两间，其余店铺都是一间。街对面是别人家的门面，什么溢香园，金鞍铺，万春楼，西餐馆，荣富当铺等。

吴凡逊挨家收租金。来到王大脚媒婆馆，便推门进去。见到一个美艳女子在和媒婆王大脚聊天。只听王大脚对女子说:“你家姑娘要从良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女子说:“我家姑娘小玉凤说啦，一不找花心大萝卜，二不找怪脾气的溜光锤，想找一个知书达理的，有才的。”

王大脚一抬头，看见吴凡逊进来，便打招呼:

“吴秀才，哪阵风把你吹来啦？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吴凡逊说:“大脚阿婆生意可好？”

王大脚说:“还说得过去，我每天七街八巷的跑，串东家走西家的，挣了点银子，也多亏了我这双大脚。”

吴凡逊说:“挣了银钱，该交房租了。”

王大脚说:“备下了，备下了。”说着转身取来房租银子交给吴秀才。

王大脚说:“吴秀才这般有钱，近来找到意中人了吗？”

吴凡逊说:“不曾遇得。”

王大脚说:“你不是要找美如赵飞燕，勤快如西施的吗？眼下就有。”

吴凡逊说:“哪个？哪样？”

王大脚用大脚一指那个美艳女子说:“这个是万春楼的头牌小玉凤的婢女怜儿，你看长得倾国倾城吗？”

吴凡逊说:“不算倾国倾城，只是倾村倾乡。”

王大脚说:“就是了，她家小玉凤才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现在小玉凤身契快到期了，也干腻了，想托老身帮她寻个官人成家。吴秀才你是个不逛窑子不花心，不求女人多，只恨读书少的人，正合小玉凤的意，你不如把她娶了去，还白搭一个婢女怜儿，多好。”

吴凡逊说:“果然如赵飞燕？”

王大脚说:“果然。”

吴凡逊说:“那她会洗衣做饭吗？”

怜儿抢着说:“我会洗衣做饭。”

吴凡逊听罢，说:“那不烦请来一叙。”

怜儿说:“秀才官人等着。”说着跑出门，三步并作两步，奔向万春楼。

等了许久，方见怜儿跑了回来，满脸慌张神色。对吴凡逊和王大脚说:“不好了！我家姑娘的花船被海盗劫走了！”

二人一惊:“怎么？”

怜儿说:“我去万春楼，听鸨儿妈妈说小玉凤被金鞍铺的赵掌柜带去洛阳桥花船那边吃花酒，我正要去寻，见龟公楞筋儿骑马回来说:‘小玉凤正在花船上陪赵掌柜和他的几位朋友吃酒，忽然来了三艘快船，原来是海盗，抢上船来就将赵掌柜砍翻，我抵挡不住，就跳水跑了，小玉凤和花船都被海盗劫去了。我告诉了水寨烽火台的官军，姜知府命两艘战船在崇武海口将海盗快船堵住。但担心伤了花船，没有开炮。’我真担心我家姑娘的安危，秀才官人你快想个办法，救救我家姑娘则个。”

吴凡逊说:“救人必定要救，但要想个策略，怜儿你先去让楞筋儿在万春楼门口等着，我去找个帮手。”

王大脚说:“算我一个！”说着转身去里屋取来一柄宝剑，随吴凡逊和怜儿出得门外。

怜儿自去叫楞筋儿。吴秀才见金鞍铺门口栓着几匹马，便和王大脚来到金鞍铺，见里面伙计菜小哥还在叮叮当当做马鞍，旁边几位旅客在挑选鞍镫。王大脚喊:

“别敲了，别敲了！你家老板被砍了！”

菜小哥惊得一脸懵圈:“怎么码事？”

吴凡逊将花船遇海盗的事向他说了，又对旅客说:“我们要去救人，想借你们马匹，给你们银子。”

旅客说:“谈什么银子，救人要紧，马匹尽管骑去。”

其中一位手拿着弯弓腰挎剑壶背着金柄钩镰枪的旅客说:“小生姓祁名通，绰号百步穿杨，如蒙不弃，愿随义士前往。”

吴凡逊说:“多谢！”

菜小哥说:“我也去。”说着拿了一把锤子，随众人出得门来，众人解栓上马，祁通跨上自己的枣红马，王大脚跨上一匹白马。

来到万春楼前，怜儿和鸨儿还有楞筋儿已在门前等候。楞筋儿戴了顶绿帽子，手拿朴刀，已然扎束停当。鸨儿对吴凡逊说:“多谢吴秀才帮忙。”

吴凡逊说:“我还需准备一下。”

说着骑马来到仙客来瓷器店，下马推门进去。

见店主刘丙钱正在记账，伙计正在朝里面搬箱子，隔断墙已经打通了。

刘丙钱见到房东来，就说:“吴秀才，你是来收房租的吗？我现在没有银子，刚进了三十箱精品元青花，银钱全压在里面了。你要收房租，我给你钞票得了。”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卷纸钞。

吴凡逊说:“现在谁还要钞票，年年贬值，我不要。”

刘丙钱说:“那我只能拖着了，等卖了货有了金银再说。”

吴凡逊说:“房租不急。只是你为什么把墙拆了？”

刘丙钱两手一摊说:“这样好呀，房子更宽敞了，省得租库房了，进出货物也方便。”

吴凡逊说:“我这房子是八粱十六柱，都是榫卯结构，这隔断墙是承重墙，是支撑架梁的，怎能随便拆除？你方便了，我的房子就不稳了。”

刘丙钱说:“原来这样，那等我挣了银子，找工匠砌起来。”

吴凡逊说:“你还是趁早。”又说，“我想借你的商船一用。”

刘丙钱一笑说:“现今朝廷恢复航运，吴秀才也做贸易了？是做茶叶还是丝绸？我的船有八门钢炮，货仓也大，正要去葡萄牙西班牙，你要有货咱俩可以合伙，我出船你出货，只要你不做瓷器，做什么都行，有银子一起赚。”

吴凡逊说:“万春楼的花船被海盗劫了，我想借你的船去打海盗。”

刘丙钱闻言立马拉下脸来:“我的船是做生意的，不是打仗的，万一打沉了，就亏大了。不行，你还是找别人借吧。”

吴凡逊说:“白来了。”转身出了瓷器店。

吴凡逊来到西洋杂货店，见门板歪在一旁，店门虚掩着，于是推门跨进门内。

见洋玩意散落一地，葡萄牙老板娘海伦娜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了条毛巾。知道被盗了。连忙把老板娘嘴里的毛巾掏出来，把她解开，询问情由。

海伦娜说:“吴秀才呀，是这样子的，昨晚我刚睡着，不知海盗怎么进店的，一共七八个，把我绑了，把店里的银器金器都抢去了。”

吴凡逊说:“你官人阿贵呢？”

老板娘说:“阿贵和伙计去进货了，店里就我一个人。”

吴凡逊说:“金鞍铺的赵掌柜和他的几位朋友和万春楼的小玉凤在花船上喝酒，也被海盗劫了，赵掌柜被砍了。我正要去救。”

老板娘说:“你要去救人，我也没学过你们中国的武功，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样吧，我暗室里有点火器，你拿去用吧。”

说完推开博古架，进入暗室，点亮牛眼灯，见里面放着几个箱子，海伦娜打开箱子对吴凡逊说:“这箱是双管燧发手枪，这箱是锚链弹，这箱是烟雾弹，这箱是榴弹，其余都是弹药。你可以拿去。”

吴凡逊说:“我去叫人来搬。”

说完转身就走，不小心踩在一个铜棒上，差点滑一跤。海伦娜说:“那是单筒望远镜，也送给你吧。你有趁手的兵刃吗？我这里架子上有西洋重剑，也有本地的七星剑，你随便拿。”

吴凡逊说:“谢谢海伦娜，我拿把七星剑吧。”

取了七星剑背在背上，又将望远镜揣在怀里，出了杂货店。来到隔壁鲁船匠造船处。进得门来，见鲁船匠正趴在桌上设计战船。便说:

“鲁船匠，我找你有事。”

鲁船匠抬头一看，是吴秀才，便说:“请坐请坐，坐下说，什么事？”

吴凡逊说:“不坐了，海盗劫了花船劫了人，我想与你借条船去救人。”

鲁船匠说:“正巧我船厂刚造好一艘商战两用铁甲船，有十二门钢炮，十二门佛郎机，配有八个联动水轮做动力，船速胜过官船。我可以和伙计们帮你驾船作战，但就是没炮弹。”

吴凡逊说:“如此甚好，我有炮弹。”

鲁船匠说:“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我去套车。咱们一起去船坞。”

吴凡逊见鲁船匠办事麻利，心中敬佩，连说:“好，好！”

说着出门带着祁通和王大脚到杂货店把枪和弹药搬出，将枪分发给众人。

此时鲁船匠已套来一辆三驾马车。大伙儿将炮弹箱搬上马车，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

鲁船匠一挥鞭，喊声:“得儿驾！”

马车向船坞疾驰而去。

来到船坞，鲁船匠招呼众人上了船，开启坞门，战船扬帆向海上驶去。

正是顺风顺水，一会儿便行至海口。只见三条海盗快船正夹着花船向海面逃串，前面被两艘官军大船挡住去路。此时一阵炮响，又来了一艘海盗战船，像是来接应。官军战船和海盗战船开始炮战。

海盗快船趁机调转风帆向这边绕行，像是要择路而逃。

吴凡逊掏出望远镜观瞧，清晰的看见三艘快船上各有海盗二十名，花船上有五名海盗守住舱门。便对鲁船匠说:“花船甲板上只有海盗。小玉凤他们在花楼内。”

鲁船匠说:“那可以开炮。”

于是对伙计们喊:“来瞄准敌船，开炮！”

佛郎机一通连珠炮，海盗船顿时冒起浓烟。

鲁船匠命令伙计将船帆撑满，战船靠近花船，鲁船匠射出一排锚链弹，将花船船头锁住。吴凡逊用油纸将火枪包好，纵身跳入海中。潜游到花船下面，手搭船舷，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上。

五个海盗大叫一声，手持长刀向吴凡逊扑来。吴凡逊“嘭嘭”两枪，撂倒两个，另外三个依旧挥刀砍来。吴凡逊拔出七星剑，挡住长刀，施展剑术，与海盗大战。

此时祁通已踏着锁链跃上花船。张弓搭箭，“嗖嗖”两箭，射倒两个，剩下一个被吴凡逊一脚踹入海中。

此时两船已然靠近，楞筋儿和菜小哥王大脚也上了花船。众人进入花楼，见小玉凤和赵掌柜的朋友们都被绑在一旁，赵掌柜肩背被砍，身受重伤。祁通拿出随身的金疮药给赵掌柜敷上，把他伤口包扎好。王大脚为小玉凤解开绑绳，说:“你别干这营生了，担惊受怕的，你不是要从良吗？我给你介绍这位吴秀才，你看如何？”

小玉凤看了一眼吴凡逊说:“吴秀才为人仗义，我早听说过的。如果他不嫌弃，我当然愿意。”

吴凡逊见小玉凤果然美若仙子，倾国倾城。便说:“你们先开船回去吧，这里不安全，我还要去战斗，等打完仗再聊。”大脚说:“好吧。”

便让舵手转向，花船向洛阳桥驶去。

吴凡逊一众重登战船，鲁船匠扯满船帆，向海盗船驶去。

那三艘海盗船向西逃窜，但因大火烧穿船帆，行驶缓慢，而且鲁船匠驾船技术娴熟，不一刻就追上了海盗船。

鲁船匠故技重施，连发锚链弹，锁住敌船，众人火枪齐射，海盗死伤过半，剩下的弃船跳海而遁。吴凡逊他们登上海盗船，缴获金银器皿珍宝古玩九麻袋。缴获快船三艘。鲁船匠让伙计们把快船开到船坞修理，自己驾驶战船载着众人去迎战海盗主舰。

这主舰正和官军战船交战，炮声隆隆，硝烟弥漫。但双方战船都装有护船铁甲，双方船身损伤不大。鲁船匠见此，调整方向，从侧面靠近敌船，瞄准战楼，一炮正中桅杆。接着发射锚链弹，锁住船头。祁通奋勇当先，施展轻功踏着铁链跃上敌舰。又发射连珠箭射倒甲板上的几名海盗。然后放下踏板，接应吴凡逊众人登船。海盗见对方登船，将舱门紧闭，撤了楼梯，负隅顽抗。

祁通见状，收了弓箭，取出钩镰枪，勾住女墙爬上二层敌楼，打开顶窗，在上面对里面喊:“投降吧！不然扔炸弹了！”

海盗头目闻言，心惊胆战，爬出顶楼说:“我投降。”

这一战，俘获海盗五十口，缴获金银十箱，黄铜二十箱，硫磺五桶，弹药火铳二十箱，古画十二箱，大米二百五十袋，丝绸一百箱。可谓战果不错。

战报传到府衙，姜知府大喜，传命将缴获金银一半赠与鲁船匠，让他再造铁甲舰。其余众人各有封赏。吴凡逊将海盗所劫器物还给海伦娜。海伦娜满心欢喜。

傍晚，吴凡逊回到家中，小玉凤和怜儿前来拜访。小玉凤说:“我可找到心上人了。”

吴凡逊说:“那就择日成亲吧。”

小玉凤说:“我现在要去开元寺。”

吴凡逊说:“干嘛？”

小玉凤说:“我要去还愿。我上次许了个愿，说，只要找到心上人，立马去还愿。”

吴凡逊说:“我陪你去。”

三人来到街上，由于天气闷，很多人在逛街，街面店铺顾客盈门。小玉凤买了果品香烛，吴凡逊帮着提着包，一起来到开元寺。小玉凤在如来座前献上果品，信济禅师主持僧众念经。然后小玉凤拜了佛祖，给了香火钱。信济禅师留下他们三个吃斋饭。还没动筷子，忽然雀鸦惊飞，四处狗吠。过了一阵地动树摇，发生了地震。开元寺和双塔巍然不动。僧众皆跑出来到街上救人。吴凡逊他们来到街上，见有些不结实的房子山墙倒塌，万春楼垮了一半，人们都聚集在街上。吴凡逊见自己的门面房损坏不大，只是瓷器店塌了，将里面的瓷器砸坏。刘丙钱站在旁边发呆。

官军人等都在街上救人。至夜，人们都搭帐篷茅屋安歇。第二天，四方巨贾都来泉州捐钱捐物支援抗震。姜知府带领军民修缮民居，又把洛阳桥修葺一新。

吴凡逊和鲁船匠也捐银捐物抗震。

刘丙钱不干了，去跑商船。吴凡逊把门面重修，租给一家茶庄。一天祁通来拜访吴凡逊，想在此地开设武馆。吴凡逊见自己的大院闲着也是闲着，就和祁通在家中开了武馆。武馆开张之日，也是吴凡逊和小玉凤婚礼之时，亲友们齐来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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