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内战之后,奥古斯都较少谈及尤利乌斯
此次节庆最让人长久怀念的一项赛事就是奥古斯都海战,比罗马举办过的任何娱乐活动都更宏大、更费钱。当局在台伯河西岸挖掘了一个罗马尺×罗马尺的人工湖,用特别为此建造的高架渠阿尔希提纳水道(20多英里长)引水。主题是前年的萨拉米斯海战,希腊人在雅典人的领导下,击溃了入侵的波斯海军。虽然表演的规模没有真实战役那么大,但也非常可观了。
奥古斯都后来吹嘘道,共有“30艘带冲角的战船,包括三列桨座战船或双排桨座战船,还有很多较小的船只参加了表演。参战人数约,还不包括桨手”。我们不确定这场海战表演是如何进行的,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是拟真的。考虑到罗马人的品位,这场表演应当不会是完全不流血的,但也应当有相当多的舞台操控。两个多世纪之后的狄奥说,这场表演留下的一些架构仍然存在。而维莱伊乌斯说罗马群众的娱乐胃口被这些宏伟的比赛“满足到生厌”了。
狄奥还告诉我们,希腊人赢得了此次战斗,这也许暗示其中有真枪实弹的厮杀。结果不是事先内定的,但希腊人获胜应当是大家都希望的结果。新广场的建筑效仿雅典卫城,并且重演了雅典最伟大的胜利,这说明奥古斯都显然非常希望与古典时期的光荣以及希腊文化的巅峰(受过教育的罗马人非常尊重希腊文化)扯上关系。在那个时期,雅典是民主制国家,领导人(如伯里克利)是选举产生的,而不是僭主或国王。奥古斯都或许刻意让大家想到这一点,表现他是这样一位民选领袖。不过我们不能在这个方向想得太远。
有人说,奥古斯都早年的思维更像亚历山大大帝及其继业者时代的希腊化君主,所以才建造了华丽炫目的纪念性建筑,如阿波罗神庙;后来他更成熟了,便改为更节制的建筑风格,那样才符合自由国家领导人的身份。这种说法不能让人信服。古典希腊城邦与希腊化时代君主国之间泾渭分明的差别,其实大体上是现代学者发明的概念。喜爱希腊文化的罗马人并不觉得自己应当局限于前5世纪和前4世纪初“更优越的”风格和文学,而忽略后世的作品。而且我们应当记住,奥古斯都广场和他早年的建筑一样恢宏壮观,同样歌颂了元首本人。
不仅如此,奥古斯都广场还展出了两幅著名的亚历山大大帝像,还有好几座雕像,所以广场的宗旨显然是纪念过去的伟大胜利和胜利者,而不是与他们的政治背景扯上联系。同样的建筑和同样的符号可以与不同主题联系起来,惊心动魄的海战景象让人想起萨拉米斯海战,但也完全可能让人追溯亚克兴角海战。这两场海战都可以被描绘为文明战胜了野蛮,西方战胜了东方。奥古斯都近期的胜利完全有资格与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件相提并论,正如“最杰出的人”为他的广场增添了恢宏气势一般。恺撒·奥古斯都吸纳了过去的荣光,接受了所有最好的东西。
他利用马略、苏拉和庞培等人的形象,但剥去了他们与内战有关的负面元素,将他们视为先辈。他们增强了罗马的力量,把他的成就推向了巅峰。这就像维吉尔让理想化的加图担任冥界法官一样。奥古斯都公开表示仰慕小加图,赞扬任何愿意保全国家原状的人。死人没有办法决定新政权如何利用他们,而这样海纳百川的历史观强化了人们的印象,即朋党相争的内战已经过去了。即便是先前的敌人,以及其他一些不大可能赞成恺撒·奥古斯都及其终身制主宰地位的人,也被当作元首仰慕和宣传的榜样。
对尤利乌斯·恺撒死敌的利用,并不意味着完全恢复他们的名誉。奥古斯都利用的庞培和加图的形象,其实是“消毒过后”的版本。这些人的缺陷和糟糕决定被人们记住,这只会更加衬托出元首的英明。奥古斯都赞扬庞培和加图的事迹和人格,并不是在暗地里批评尤利乌斯·恺撒。很多学者坚信不疑,奥古斯都有意识地与尤利乌斯·恺撒拉开距离。这种理论被不断重复,从来没有受到质疑,尽管它明显与证据不吻合。先称他为屋大维、后称为奥古斯都的习惯也鼓励了这种理论,却让我们忘记虽然他在前44年之后多次改名,但他始终被称为恺撒。
的确,他在早年崛起的岁月比后来当权时期更常援引养父的名字,但这其实并没有学者们说的那样明显。他仍然被称为恺撒·奥古斯都,完成了独裁官的很多建筑工程,并在新广场颂扬他的尤利乌斯祖先。更广泛的罗马历史及英雄,如埃涅阿斯和维纳斯、罗慕路斯和玛尔斯,被增添到这个家族当中,或与其拉上关系。私人家史与国家历史融合起来,就像纪念建筑糅合了私人和公共的光荣一样。诗人奥维德强调说,复仇者玛尔斯神庙既表现了为尤利乌斯·恺撒复仇诺言的兑现,也表现了成功向帕提亚复仇、收回军旗。在此处,和其他地方一样,奥古斯都将自己和亲人抬高到公共生活的中心,他个人的成就与广大人民的福祉融为一体。
尤利乌斯·恺撒如今已经是神,不能简单地把他当作又一个罗马英雄,所以他的雕像在神庙内,而不是和尤利乌斯氏族其他成员在一起。没有迹象表明,罗马人会觉得这是有意识地把作为凡人的奥古斯都的一些比较值得商榷的行为与作为神的尤利乌斯·恺撒区分开来。从政初期的罗马贵族常大谈特谈自己的父亲和祖先,将他们的成就作为自身价值的证据。但地位巩固、获得高级行政长官职位之后,罗马贵族就很少谈及祖先了,因为到这个阶段,他自己的事迹变得更重要。一个人的祖先不是他的竞争对手,不过如果他的成就与祖先比肩或甚至超越他们,肯定是件好事。
罗马贵族死后举行公开葬礼时,会再一次强调整个家系,一代代人的肖像被展示出来,以证明儿孙们的大好前景。内战之后,奥古斯都较少谈及尤利乌斯·恺撒,仅仅因为这么做是很自然的。任何罗马贵族家庭都会这么做,尽管可能不会像他那样突出。此时他自己的行动和胜利比养父的重要得多,所以得到广泛宣传。尤利乌斯·恺撒没有被遗忘,更没有被刻意压制,他的声望和荣耀继续加强着养子的威望,但没有必要再大肆宣传。恺撒·奥古斯都已经接管大局,远远超越了养父的光荣,但后者的纪念建筑仍然屹立,他的雕像繁多而引人注目,他的形象有时对养子仍然有用。
说到底,毕竟是尤利乌斯·恺撒将尤利乌斯氏族从默默无闻提升到威震天下的地位,并让恺撒之名崛起于所有罗马贵族姓氏之上。一个世纪之后的塔西佗说,在奥古斯都治下,历史写作衰败了,不是因为遭到了镇压和审查,而是因为历史学家们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罗马的传统是,撰写史书的人只能是那些参与历史构建的人,即参加辩论、制定法律和领兵作战的元老。只有这些人才有能力理解伟大事件是如何发生的,但在奥古斯都在位时,这些人如果想要在政坛有一番作为,就要依赖元首的善意。渐渐地,元老们要么不再写近期历史,要么只写溜须拍马的作品。
结语这不仅仅是取悦奥古斯都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很多人都愿意忘却自己在内战中的所作所为。德鲁苏斯的次子克劳狄宣布自己打算写一部内战史。李维娅和他的母亲安东尼娅悄悄地但坚决地劝他放弃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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